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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6年2月17日 星期三

繫菊之梅【第八章】碎滅之血

紅色的火焰,褐色的血將世間一切染色。

這不是我認識的所有,但它卻是現實與真理。

崩潰的臨界點,崩塌的懸崖邊緣。

告訴我,你的願望是什麼?

為何要顫抖,為何要令我心寒?

為何要痛苦,為何要讓我無法自拔?

這卻是你留給我的傷痕。





血、血、血,她只看得到這個顏色。

恐懼、哭泣、血與肉、殺殘與哀嚎。

那刻終於明白,以往自己了解得太少,以往自己單純得太可笑。

她的世界毀滅了,心好痛好痛,可終究無法明白那代表著什麼樣的意義。




「本、本田大人!」

才剛踏上自己的領地,本田菊就看到仙/台一臉慌張地跑過來,似乎已經等很久了地鬆一口氣,卻又無法掩飾臉上那過於失措的模樣。

有什麼事情……有什麼不好的預感……

即使本田菊有再多的不安,也只能暫時壓抑那焦躁的情緒,冷靜地詢問。

「什麼事?你為什麼在這裡?任務呢?」

「對現在來說,那個並不重要啊!大人,發生兵變了,現在本邸非常危險……是橫/濱的先見之明,屬下才有辦法逃出來提醒……大人!?」

本田菊用力推開仙/台,沒有招呼四人就自顧自跑走,後者在其他三人的扶助下才沒有摔倒在地,只是對本田菊的過度反應,感到驚愕。

「大、大人他……」

「別多問,快跟在大人身後,一邊解釋,到底發生什麼事了?」

「我也不清楚,聽說有人密報,有一批青年軍官集結起來發動叛亂……」

叛亂!大/阪神眸一斂,拉住仙/台的衣領,飛奔的比其他人都快。

該死!偏偏是在這種時候……不!就只有那孩子,絕不能發生任何變故,他們完全不敢想像這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。







沒有想過,從來沒有想過,假象的和平,在今天就會化為烏有,短暫的幸福,在這一刻終結。

當本田菊趕到宅邸面前,那裡已經處在一片混亂之下,人民的焦躁浮動,廝殺互砍,肉與血的聲音,如同戰爭才會出現的地獄景象。

滴答滴答、嘩啦嘩啦。

那些他早就看慣,連眉頭也不會皺一下的模樣,現在卻如此害怕恐懼。

為什麼是這裡?為什麼偏偏在這裡發生?

「大人,危險!」

及時趕到的四人眼見致命的刀刃就要往本田菊頭上揮落,大/阪先一步衝上前拔刀抵擋,對於對方竟然敢冒犯自己的上司、他們的最高領袖,顯得相當憤怒。

「愚蠢的東西!」

在右腳向前踏出的瞬間輕輕一扭轉,轉身一劃,切開對方的喉嚨,利用向後的退力左腳往地面用力一踏,一刀刺入胸口,斷絕後路。

猶如風一般的速度,毫不猶豫地俐落動作,化成本田菊堅不可摧的盾。

「大/阪……」

「大人!這些人根本不是可以用言語溝通的對象,一個不小心您會……」

「這裡交給你們。」

「什……等一下!本田大人!!」

冷淡下達命令的下一秒,本田菊不管眼前的騷動是多麼激烈危險,劃開血路直奔進去,讓他們四人沒有反應過來的時間,不然,他會被阻止的。

身為他們的上司,為了保護自己,一定會阻他這如此衝動的行為。

「大……」

「不要分神了,大/阪,現在的我們,只能聽從命令。」

「可是……」

名/古/屋露出絕豔的笑容,只有他們知道,那是即將大開殺戒的暗號。

「拿這些人發洩咱們高漲的情緒,不也是件好事嗎?」

為他們最重要的上司清除礙手礙腳的敵人是他們的工作……即使這些敵人曾經是宅裡的人,只要反叛,殺無赦。





將眼前的傢伙殺掉。

只要妨礙他的路,就通通宰掉。

一個、兩個、三個……割喉、剖腹、斷手……只要能讓對方在瞬間倒下,本田菊不會在意他下手有多重,不在意這些人的下場如何,孤身一人毫不考慮就闖入敵陣中,也沒想到這種舉動有多危險……不!或許是下意識不讓自己想到這個問題。

要是不快點,就來不及了。

要是不快點,他一定會後悔。

要是不快點、要是不快點……

不知為何,一瞬間他竟然想到王耀浴血倒地的模樣,多年前的場景竄入他的腦海,讓自己呼吸一滯,動作稍微停頓了一會。

他咬咬牙,皺起眉頭,繼續揮刀砍殺擋住他路的愚蠢之徒。

「該死的傢伙。」

究竟殺了多少人,他已經數不清了,到底有多少人參與這次的活動?

如果那扇門沒有打開就好了。

「灣……」

他一輩子也無法忘記那個景象。

昏暗的房間,灑濺四周的血液,成堆的屍體與殘骸,融合成一片血湖,血與肉,活人與死人繪成的背景,幾名站在房內的男人,冷視其中一人掐住一名少女的脖子,高舉著手上已經不曉得殺了多少人的罪孽之刀,眼看就要刺進少女的脖子。

旁邊倒臥著他那最親近、最信賴的部下之一,除了身上大小不一的血痕外,肩頭更有一道又深又大的刀傷,與屍體融合成一體的液體,分不出那是誰的血。

諷刺的笑聲讓他刺耳,不屑的嘴臉讓他厭惡。

那一瞬間,他了解何謂崩潰。



以人柱成為祭品,以血祭來呼喚惡魔。

潛藏在鏡面反射不到的幽身之地,噬血的一面被喚醒了。

既然你們願意奪走我最重要的人,那麼,我就讓你們感受這種感覺。

家人、朋友,一個也不剩地在你們面前殺死,接下來,就是你們的末路。

不是要反抗嗎?來吧!

只要不怕之後留給自己的只有絕望。





當清除掉大部分造成此事騷動的軍官們,好不容易抵達房間時,他們看到的就是這種景象。

「啊……本田……大人……?」

本田菊一手握著奪人性命的凶器,一手緊緊抱住昏厥的少女,臉上不知是茫然還是只能形容成「無」的冷然,就好像有生息的雕像,讓他們不禁竄起一陣惡寒。

那是惡鬼,還是墮落的神明?

環視房內的景象,即使足以讓人噁心嘔吐,身經百戰的他們依然不眨一眼。

大/阪輕撇一眼被刀子釘在牆上死去,鮮血滴答滴答滑落,死狀悽慘的軍官,不禁猜測這傢伙估計是最後一個死的,至於第一個慘死的一看就知道了,散落在房內各處的殘屍,那瘋狂的結局。

「……把東/京送去療傷,他還活著。」

低喃這麼一句感受不到溫度的命令,抱起灣,緩緩地往門口走出,期間沒有人看得出本田菊現在的表情究竟代表什麼。

「外面的情況如何?」

公式化的問話,清淡卻讓人備感壓力的氣勢。

「已經穩定下來了,原先被派出去執行任務的同伴,差不多都回來,因此比較好辦事。」

「是嗎……」

輕輕吐了一口氣,神色默然,但大/阪似乎瞥見了一點異樣。

「肅清他們。」

絕對的命令句,無法劃下終止符的氣息。

「……什麼?」

「我說,肅清那些膽敢反叛的傢伙,不管是直接還是間接,只要有參與這次行動的,一個都不剩地剷除!」

「這次結束後,我不要看到他們任何一人活著,任何一人都不准。」

「是、是的!」

本田菊離去的當下,大/阪才知道他看到的異樣究竟是什麼。

那褐色溫和的雙瞳,染成了鮮豔冰冷的血紅色。



逆流而上,逆風而行,我就是這樣要抗命。

如果超越悲痛就能達到頂端,得到解開枷鎖的鑰匙。

如果超越吶喊就能達到邊際,得到至高無上的力量。

我寧願什麼也不要發生,什麼都不知道就好了。





*******





做了一個這樣的夢。

完好無缺,尚未崩壞的夢。

不自覺地,輕聲喃喃著那個人的名字。

並不是這幾年離自己最近的那個男人,而是好久遠、好久遠的……



『小灣,妳猜大哥帶了什麼給妳?看啦!』

王耀從身後拿出一株連枝帶花的牡丹:『這是我很喜歡的一種花,粉紅粉紅的,很像可愛的小灣啊!』

『嘩!好漂亮的花花!』

灣欣喜地捧著花朵,王耀靈動一觸,將牡丹繫在灣的頭髮上。

『唔!跟妳漂亮的長髮真的很合襯阿魯。』王耀開心地輕拍灣的臉頰,露出欣慰的神情:『小灣,大哥以後……可能不能夠常常陪在妳身邊,就由這株牡丹代替我每天每天守護著妳吧!』

『嗯!耀大哥喜歡的花也是我最喜歡的花!』

灣滿心歡喜地用手撥弄頭上的牡丹。

『大哥!之前我聽小香和阿勇說家裡有個胖胖的,一半黑一半白的娃娃!』

王耀搔搔頭:『……啊?啊、啊啊!那個是指熊貓吧,那是我們家裡的寶物喔,胖胖懶懶的,非常可愛。』

『耶!好、好想要喔!』

『小灣喜歡的話,待妳長大之後我送妳吧!』

『咦咦咦?為什麼要待人家長大?現在先送也可以嘛!送我吧送我吧,耀大哥!』

『不~行!熊貓寶寶的個頭也比小灣大,會很危險啊!大哥答應妳,等妳健健康康地長大之後,一定送妳一隻,好不好?』

『哎?人家不要一隻、絕對不要一隻!』灣嘟起小小的嘴:『只有一隻的話,牠就會像我以前那樣很寂寞很寂寞啊……』

『好好好……兩隻、兩隻送妳阿魯。』

『嗯嗯!一言為定了,大哥,我最喜歡耀大哥了!』

灣撲過去緊緊抱住王耀,在他們聊得很高興的時候,香在後面拉一拉王耀的衣角。

『……哥……熊貓、熊貓……』

『你也喜歡熊貓嗎?』

香臉紅著點了點頭。

『耀大哥!也要送小香,熊貓也送小香好不好?』

灣央求著,王耀拿這兩個可愛的孩子又能有什麼辦法,只能都答應了。

『好好好,也送給小香!也是兩隻、也是兩隻,好不好?』

『打勾勾,不許賴皮!!』

王耀的手指比兩個孩子修長多了,在拉拉的時候,感覺癢癢。

『啊!大哥好奸詐!跟小香和小灣打勾勾,我也要、我也要!!』

這時任勇洙也用著光速飛奔過來湊熱鬧,胖圓的手指伸出來勾著王耀。

『……不過,你們在做什麼約定啊?保護小灣嗎?我也會保護她的,對吧?小香。』

『嗯……』

大力拍著香的後背,惹得後者只沉默地敷衍一句,但任勇洙卻一臉不知情,還扳起臉孔指責香,雖然看起來比較像是小孩子在耍賴。

『唉呀!不要這麼悶騷啊!大哥~小香說他會,我也會,小灣~大哥和我們兩個男孩子都會保護妳的,無論發生任何事都會保護妳!』

『因為,小灣是我們的家人啊!所以,不要怕喔!小灣。』



那時候,正被三個小豆丁熱鬧地團團圍著的王耀怎麼也沒料到,幸福快樂的日子竟然會那麼短,最後無情的命運,逼使他們不得不……各散東西。





*******





差點就失去了……只差那麼一點,他就失去了。

急促呼吸的聲音,慌張、失措,無法止息的心跳,壓抑不了的憤怒。

本性揭露,那噬血的本性、殘酷的個性。

為什麼那時妳要提起他?

為什麼在那一刻妳要對我說出那種話?



「來不及逃走的那些人已經逮捕了,但還有漏網之魚的可能,現在他們正進行嚴密的搜查,還有……」

「嗯!我知道了,東/京的情況如何?」

「需要休養一陣子,但不造成大礙,當時那些人可能……以為他死了才沒有補上最後一刀吧!」

「是嗎,你退下吧!」

「是!」

不好的預感,即使這次的兵變已經過去,他還是無法放下心來,為什麼?

感覺有什麼東西已經碎裂了,有什麼東西正在侵蝕他的全身……本田菊輕嘆一聲,轉過頭去,卻發現灣不知何時已經醒了,甚至坐起身來,看著前方發愣。

那眼神……那迷茫、稍稍睜大的眼神,讓他的不安感增加了。

「小灣?」

他走過去輕拍灣的肩膀,後者一顫,下意識吐露一聲低喃。

「……耀大哥……?」

不光是聲音,連身體也在微微顫抖著,那聲呼喚帶著些許哽咽,那是……思念。

呼吸一滯,未道出的話語已經說不出口了。

她,思念著王耀,都已經八年了,她第一個想念的還是王耀。

王耀、王耀,這根拔不起來的刺,去不掉的毒瘤,一直是他心中的隱憂,如今……已經逃避不了了嗎?已經到極限了嗎?

「小灣!」

本田菊大聲喊著,灣的表情像是突然受驚了一樣,瞳孔瞬間聚焦,望向本田菊,眨了眨眼。

「……咦?咦?這裡是……咦?菊哥,那個、怎麼……」

瞇起雙眼,本田菊沉默了會,確定灣確實已經清醒,那麼,就不會再提到那個名字了吧?

「沒事嗎?」

「咦?我一直都沒事啊!倒是……」

灣一頓,猛然想起她失去意識前發生的事情,連忙抓緊本田菊的衣領,一臉焦急。

「那個,東/京他出事了,他受傷了,菊哥……」

本田菊輕拍灣的背,安撫著:「不用緊張,事情已經處理完了,他沒有死,妳不用擔心,安心養傷吧!」

「都是因為保護我,東/京才受傷的,如果我有用點……」

「放心,現在妳已經安全了,所以……」

所以,說點別的吧?一些能讓他不要再繼續焦躁下去的話,像以往一樣。

知道嗎?一句微不足道的安慰話語,他就能繼續向前走,就能拋開不安。

「小灣,我……」

「不知道大哥現在怎麼樣了……」

本田菊的表情凝結了。

「發生這些事,耀大哥一定會很擔心……」

他希望冷靜,祈求自己冷靜一點,不要動搖。

不曉得是不是突然鬼迷心竅,抑或是他已經絕望了,本田菊開口問出會讓自己希望破碎的話。

「……妳是為了誰,這幾年才這麼努力的?」

他期待著,期盼灣能回答他不一樣的答案,能回答他想要的答案。

就算那感情純真無暇,他還是希望灣能選擇自己。

「咦?我一直都很聽話呀,菊哥不是答應人家,這樣就可以見到耀大哥了嗎?」

啊……那是老天的懲罰嗎?自己真的剝奪太多別人的幸福,現在輪到自己了嗎?

這些年來,自己以為得到的東西,到頭來只是空想,只是妄想嗎?

「可是……都已經八年了,什麼時候,我才可以回家呢?」

「妳,想要回家?」

「嗯!」

沒有發現本田菊的口氣已經變了,灣很認真地點頭。

真是,回答得毫不猶豫,就像自己輕易地在契約上簽下自己的名字,決定對抗王耀一樣。



王耀、王耀。

王耀、王耀、王耀。

又是這個人,究竟什麼時候才能擺脫……才能從這個陰影下逃走?

因為被捨棄,他才打算將王耀的一切回憶與存在從內心深處徹底抹除,但連周遭的人都一直念著王耀,不斷說出詛咒。

心,碎了。

夢,醒了。

回來吧!回到那個什麼都沒有,只知道以掠奪來擁有世間,只想站在最高處的那段過去。

曾經屬於他的那一部份。



「呵、呵呵呵……」

「菊哥?」

本田菊摀臉自嘲的笑聲空洞得讓灣有些害怕,她嘗試性地呼喚前者幾聲,但他依然自顧自地笑著,好一會兒後才嘆氣。

「我的做法錯了嗎?」

她依然不肯選擇自己嗎?都已經這麼多年了呀!

為何不能好好看著自己?為何不能忘了他?

「……菊哥?你怎麼了?」

灣想伸出手,像以前一樣撫著他的頭,捧著他的雙頰,但卻被本田菊迅速閃過。

兩人對視,但感覺不到任何情意。



已經到極限了,那種該死的……泡沫般的堅持,沒有意義的隱瞞,過於無謂的執著,緊握著手、緊閉的雙唇、冷下的眼眸,本田菊微微低下頭。

他還能再說話,但那已不是他的聲音,他還能看見景象,但那已不是他的目光。

要變了,徹底改變一切,儘管他依然無法得到任何東西。

瞇起眼,呼出一口氣,但他已經累得不想再呼吸,喉嚨酸澀的感觸,連思考都不願了,但沒有人允許他在這時失去一切知覺。

或許是時間刻意加快進行的節奏,這時,房門被人給撞開,仙/台慌慌張張地衝進來。

「大人!本田大人!!剛才我們又抓到幾個人,現在京都正在審問他們,我想很快就能問出結果,不過忙碌之中不小心宰掉了幾個,剩下那幾個是不是要照之前說的公開處刑……呃!?」

仙/台一愣,看到房內的景象頓時止住話,這才意識到裡面不只本田菊一人。

灣聽到仙/台的話僵住,過了好一會兒才明白說了什麼,她瞪大眼,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事情。

這說的是……殺人?

「大大大、大人……我……」

仙/台很慌張,不能在灣面前說出任何本田菊做的一切是他們共同堅持的原則,但現在……

「……」

本田菊沒有說話,仙/台卻強烈感受到一股冷意,不禁倒退一步。

灣顫抖著嘴唇,看著本田菊木然的面容,忍不住開口:「菊哥……他、他剛剛……你們,是在說……殺、殺人?不是吧?菊哥,並不是這個意思對吧?」

彷彿是想得到一些認同的話,灣努力說服自己聽錯了。

「……為何不是?」



令夜色的呼喚響起,令月光的祈禱詠唱。

打破玻璃結晶,化成散去的霧。

擊碎水晶雕刻,化成吹離的風。

靜靜地聽,默默地想,心靈的音色,孤寂又清淡。

也許這首歌是,音色的悲鳴。



本田菊輕吐著絕望的預告,那眼眸似乎少了點什麼,映照不出灣的神情。

「為何不可能是殺人,小灣,妳在期待什麼嗎?」

「因、因為……」灣努力找回自己的聲音:「因為……怎麼可能,菊哥不可能……殺人……對吧?菊哥?這、這麼可怕的,事情……」

「可怕,是嗎?」本田菊喃喃:「這麼可怕的人,不會喜歡上他的……是嗎?」

可他做過更多更多事情,只是灣通通不知情。

對他微笑、對他溫柔,敞開心胸接納他,只是因為灣什麼都不知道。

所以……無法改變了,他殺了太多太多人,灣是絕對不可能喜歡他了。

「菊哥……」

既然連一絲希望都沒有,他又何必隱瞞自己的作為?

就這樣坦白一切吧!他累了,真的好累。

「小灣,妳知道我這幾年在做什麼嗎?尤其是最近的事?」

幽幽的口氣,帶著危險的意味,上揚的嘴角,卻令人不寒而慄,真可笑,他竟然還笑得出來。

仙/台有不好的預感,但灣還是沒有發現。

「咦……我不知道呀,菊哥都不肯告訴人家。」

「是啊……我不肯說,因為妳知道了的話,眼神會徹底改變吧?」

以前,他真的很不安,不論如何想要抓住那份牽繫,總是深怕會突然斷絕。

但是,無所謂了。

無所謂了,因為她依然不肯選擇自己,所以,他可以坦承一切自己的所作所為,不會再害怕灣的反應。

「我……」

「大人!不要說……」

「住口!」沒有回頭,本田菊嚴厲地怒斥仙/台:「離開這裡,去做你該做的事情,不要讓我再說第二遍。」

仙/台露出哭喪著臉的表情……他知道,本田菊已經放棄唯一一道光。

放棄依賴灣。

他們明明發誓過了,可自己的愚蠢竟然害了本田菊,而現在卻什麼也彌補不了,只能聽令離去。

道歉這種話,真的說再多次也沒用。



一直到仙/台離開,本田菊才打破沉默,緩緩地開口:「我在簽訂契約。」

「契約?」灣一愣。

「嗯!反共產國的契約啊!」看著灣有些驚慌的模樣,菊笑了,笑得讓人心寒:「是妳大哥之後會敵對的組織喔!」

「大哥!?」

灣倒吸一口氣,摀著嘴巴的雙手微微顫抖,本田菊這麼突然的一番話讓她根本無法接受。

她沒有想到,眼前這個人,要反抗王耀。

她沒有想到,以前的和平,竟然是假象。

「菊、菊哥,你要對大哥做什麼,為什麼大哥……」

笑容消失了,本田菊一臉冷淡:「因為他是我的敵人,只因為他是我做夢都想除掉的敵人。」

「敵人?耀大哥他……」

「是我的敵人,沒錯,打從好幾年前開始,即使有間接聯手過,但他確實是我的敵人。」本田菊狀似不經意地想起而喃喃:「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?那一次……是我跟王耀的戰爭喔!」

「咦……」

不給灣喘息的機會,本田菊補充一句:「他身上的傷口,是被我砍傷的。」



世界崩毀,該看清現實了。

灣沒辦法忘記那一天,當她偷跑出來想知道王耀究竟為何不讓自己出門,把她關在家裡,跟她約定會回家,卻帶著令她害怕王耀會一去不回的神情。

王耀全身都是傷口……仔細一想,那不是刀傷嗎?

而本田菊當時,手上拿著一把沾滿鮮血的刀子……為什麼自己當初沒有發現呢?

「菊哥你,對耀大哥……」

王耀被本田菊砍到重傷。

即使這樣,他還是想要保護自己。

即使這樣,他還是想努力站起身救回自己。

線索在一瞬間一個一個被找回,就在這一刻,以往沒注意到的支末細節,已經連上了。

真相大白,恍然大悟,也明白自己以前真的、真的非常傻,也非常單純。

「怎麼了?驚訝嗎?其實我早該告訴妳了,卻因為莫名的原因拖了這麼久,但是現在……已經沒有必要了。」

輕撫灣欲哭無淚的臉龐,本田菊低聲:「怎麼了?這個表情,恨我嗎?對我失望了吧?」

「我……」

「妳的心情,怎樣都無所謂了。」

已經受夠了。

不想再刻意保護這份情感,不想再努力抓住這根浮木。

如果無法得救,就乾脆放掉吧!

如果只是徒然,就乾脆死去吧!

緊咬著一絲希望,他為何得苟且偷生,活得這麼低聲下氣?

「菊哥……」

「我不會再放任妳不管了,小灣,從現在開始,妳必須徹頭徹尾改掉以前的言行舉止,包括服裝儀容,放棄以往的一切,當然……」

本田菊在灣沒辦法反應的當下,扯掉戴在她頭上的牡丹花頭飾。

「這個,當然也要捨棄。」

滑落披散的長髮,灣感到一陣刺痛,抬頭卻見到她和王耀的聯繫,就這麼被扯斷了。

「那是,大哥給我的……」

「這裡是本田家,哪能容得妳帶著王家的一切繼續招搖?小灣,妳說是吧?」

盯著本田菊過於冷酷的凝視,灣終於忍不住,任由淚水滑過她的臉頰,一滴一滴,浸濕被單,緊握的雙手顫抖。

這不是她認識多年的男人,不是一直呵護著她的男人。

直到當下,她才明白那段日子有多麼珍貴,卻也如此易碎……那全都是幻滅罷了,就算在一起,也只會感動痛苦寂寞,覺得軟弱的自己好丟臉,但什麼都不曉得的樣子,更加可恥。

「我不能理解……我不能理解,為什麼?菊哥,為什麼你突然變成這樣?」

「我一直都是這個樣子,小灣,是你以前把我想得太美好了吧?可即使如此……」

開口閉口都是王耀,以為他不知道東/京幫自己擋掉多少問話嗎?

既然只有王家才是灣的歸處,乾脆就毀了她所有的羈絆。

「你說過我聽話就可以見耀大哥……那些話……」

「那是妳以前太單純了,小灣,在上位者沒有任何契約的約定怎麼能當真呢?」

撇開頭,逼迫自己不願去看灣絕望的淚容。

移開視線,逼迫自己不要被那道低泣影響決心。

他可以給灣一切,只要她臣服於自己,一輩子留在他身邊,在這個小小的牢籠裡,哪裡也不需要去,哪裡都不准去,囚禁在這裡,不要提到其他人。

並且,別再使他動搖。

「我……那是騙人的,你以前一直騙我……」

她絕望了,痛哭失聲,伸出手欲要回她最重要的禮物,卻被本田菊閃過,抓住她的雙手。

僅憑一手就能讓她使盡全力掙扎也揮不開,男人與女人的差別,敵人與友人的距離。

「不要!我不要,把耀大哥的禮物還給我!」

「下次再說。」

「不要!騙人,你根本不會還的。」

「終於變聰明了嗎?」

尖叫、哭喊,徒勞無功。

掙扎、拒絕,毫無意義。

「……我不想改變習慣,也不想換掉這身衣服,丟掉大哥給的禮物!」

那是僅存的聯繫了,只要穿著這身衣服,她就不會忘記王耀,只要戴著頭飾,她就會夢到王耀的溫柔慈愛。

「沒有妳選擇的餘地,小灣。」

以前,當本田菊溫柔的呼喚她的小名時,灣就會很開心,無法壓抑那愉悅的心情,可現在,卻只覺得心痛,她認識的是以前的本田菊,不是現在這麼殘酷的男人。

他是誰、他是誰?自己不認識這個人!

「還給我……呀!」

當自己注意到時,她已經揮了本田菊一巴掌,清脆的聲響讓他們想無視都做不到,沉默蔓延在兩人周遭很久很久,那段靜寂連輕微的呼吸、低喘都聽得一清二楚。

「……」

不需要言語,以往灣就能明白本田菊的表情代表什麼……但現在,她真的猜不到。

那是……隔閡。

「我……我……」

「即使揍我也好,打我也罷,我是不會改變主意的,不過……」本田菊閉上雙眼,皺起眉頭:「妳真的不願意配合嗎?小灣?那麼,我非得做點什麼讓妳覺悟是吧?」

就像自己對王耀做的一樣,逼得他只能變成敵人,沒有其他選擇。

「過來吧!讓妳看一樣東西。」

拉過灣的手就走,讓後者踉蹌了好幾步才跟上,無視其他人驚訝的目光,本田菊面無表情地穿越眾人,也不管灣被他拉住的手很痛很痛,就這樣一路走出門。

「咦?大人,您和小姐要去……唉?您怎麼了?這麼嚴肅的表情,不會要我出任務吧?」

在這種情況下遇到橫/濱或許算是好事,但灣現在也不知道這個人能不能相信了,畢竟他是本田菊的部下,欺瞞過自己的人。

「正好,你也一起過來。」

「哈?」

儘管有再多不解,橫/濱也不是神經大條的某人,來回看著兩人,知道現在氣氛很詭異,於是不再多問,納悶地跟在兩人身後,但是這路線很熟悉,通往的目的地也只有一個……他頓時明白剛才的疑問根本不算什麼。

「大人……這裡是……」

「……」

沒有回應,到底發生什麼事了?



隱藏在暗處,隆起的小門,本田菊面不改色地輕輕打開,往下走的石梯,深沉的黑暗僅在一小段距離點燃油燈,即使勉強看得到視野,卻又恐懼著那彷彿深不見底的道路。

橫/濱嘆口氣,本田菊竟然願意讓灣知道這個地方,看來,和平已經扭曲了。

「這、這裡……」

灣感到害怕,全身都在顫抖,隱隱察覺出這是什麼樣的地方,但她不敢問,直到走到底層,一股濃烈的腥臭味與陰冷讓她不禁倒退一步。

好可怕、好可怕,這裡,這個地方是……

「牢房,專門用來關重型犯的。」將鑰匙丟給橫/濱,本田菊放開灣的手:「帶她去吧!」

灣差點跪倒在地上,橫/濱連忙上前扶住她,無奈地點頭:「來吧,小姐。」

裡面只有一個牢房而已,根本連猶豫的機會都沒有,橫/濱走上前打開牢房,輕拍灣的背部。

「小姐,去吧!你會想見到這個人的。」

昏暗的牢房,猶如那晚噩夢般慘劇的腥臭味,一直看著地面的灣顫顫地抬起頭。

那一瞬間,她差點暈倒。

「阿……阿勇!」

不需要橫/濱的催促,只輕撇一眼牢房內男人的臉龐,她就認出了這個人的身分,即使多年沒見,但曾是最重要最親愛家人的男人,她一眼就能看出來。

幾乎快形同破布,被鮮血與灰塵染紅染黑的衣服,雙手被高吊綁在牆上,鍊子勒出傷痕,全身像是被酷刑一般慘不忍睹,灣緊緊抱住任勇洙,無法相信,在記憶中總是笑著,非常樂天的哥哥,竟然會變成這個樣子,而且,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是……

「呃……」

傷口被觸及,任勇洙痛得呻吟一聲。

首先讓他注意到的,是竄入呼吸道,那個令他懷念的香味。

清新、自在,使人安心的味道,只存在於記憶中讓他們兄弟發誓要永遠守護的女孩……咦!?

任勇洙猛然張開眼,發現自己竟然被一個少女緊緊抱住,少女淚流滿面,不禁讓他內心隱隱作痛……那張臉、那張臉是……

「小……灣……小灣,真的……是妳……」

沙啞的聲調,乾燥的喉嚨,如今自己只能用這種聲音呼喚他的妹妹。

聽到任勇洙的聲音也不如已往的朝氣,令人鼻酸,灣只能有一聲沒一聲地哭泣。

「不要哭了,不要……哭了……」

他不明白灣為什麼在這裡,不懂前因後果,但現在,他只想安慰她。

「嗚、嗚嗚!」

「真是的……有什麼好哭的呢……大哥,也會心疼的,我……」

努力想要看清灣的嬌顏,任勇洙苦笑:「妳還是……笑著,比較好看……妳的笑容啊……」

幾段話就用盡任勇洙全部的力氣,他頭一晃,昏了過去。

「阿勇、阿勇,怎麼了?」

灣拼命呼喊任勇洙,但這次後者卻沒有回應她。

「他只是昏倒而已,根本不需要妳那麼焦急。」

本田菊走過去,冷眼看著他們的互動,嘲諷的語氣,或許還帶著強烈的憎恨,就因為是家人,即使多年未見,依然這麼簡單地就拾起感情,而他呢?努力了這麼久,卻還是抓不住任何東西。

「好過分……你竟然這樣對待阿勇,怎麼可以……」

「為什麼不行?他可是戰敗的人,我為什麼不能這樣對他?難不成抓到敵人還要請他喝茶不成?」

「我恨你!」

灣露出憤恨的表情對他吼著:「我恨你,為什麼你要這麼做?菊哥,我不明白為什麼……」

本田菊一時語塞,都事到如今了,他竟然還會覺得……心痛!?

不!他不能繼續這樣下去了,心痛就能挽回一切嗎?不可能。

「希望他活下去嗎?希望我放過他嗎?」

已經失去好多好多,戰爭即將爆發,只要能得到他想要的,就是化成惡鬼也無所謂。

「那麼,從今以後,不准再反抗我,我就答應妳的要求,如何?我可以放過他,但他不能回去,妳也不能見到他,這是最後的讓步。」

灣開始感到諷刺,以前,不管自己開口要求什麼,本田菊都會答應,就算是再貴、再難得到的東西,本田菊還是會努力為她達成。

但現在,只是放過任勇洙這麼簡單的事情……竟然要以條件交換了嗎?

她還有選擇嗎?抱緊她的兄長,這次分別,何時才能再感受到親人的懷抱與溫暖?

「……我答應,只要放過阿勇,我絕對不會再反抗,所以……拜託你……」

本田菊笑了,但一旁的橫/濱卻笑不出來。

「當然,王耀的事情我是食言了,但其他事情我可沒有欺騙過妳,不是嗎?」

灣不得不承認他的話,除了回去這件事,本田菊確實沒騙過自己,但她什麼話也說不出口。

「橫/濱,把任勇洙帶去別的地方安置好吧!小灣也交給你帶回去了。」

「是的……」

看著默默離去的本田菊的背影,還有抱著任勇珠痛哭失聲的灣,橫/濱仰天嘆氣。

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?為什麼要發生這種事?是神的懲罰嗎?

那又為何不讓他們承受一切呢?明明這條命,為本田菊生、為本田菊死,根本就不足為惜啊!





走出牢房,本田菊回過頭。

說著殘酷的話語,露出冷漠的眼神,對任何事情不屑一顧。

從眼角緩緩滑落的淚水,視而不見。

「留下來。」

他低喃。

「留在這裡,哪裡也不准去。」



什麼都不知道就好了。

你聽漏了我的聲音,任性地替我的話下註解。

這要讓我如何去愛你?要讓我如何不去恨你?

崩潰的分歧點,崩塌的時空縫隙。

告訴我,你的願望是什麼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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